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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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1
  “爱尔纳.突击国际侦察兵比赛是享誉国际的特种兵交流和竞技的舞台,也是号称‘惊险惨烈超乎想象’的‘死亡突击’比赛。”陆军学院侦察教研室郑主任身着迷彩服,面对抱着81步枪坐在地上的300多名来自a军区各个特种、侦察部分队和陆军学院侦察系的精英官兵神情严肃地说。他们来自不同的部队,特种大队的官兵都戴着黑色贝雷帽,所以比较醒目,占据了总人数的一半儿以上。一面国旗飘扬在郑主任身后的营地上空。这是一个湖泊旁边的山地半岛,远处的波光粼粼清晰可见。半岛戒备森严,搭建着帐篷营盘,附近就是一个破败的村落残垣。本来这是a军区空军的一个靶场,因为地形、地貌复杂,并且可以进行实弹射击,所以被这次集训临时拿来作为集训队驻地的。官兵们的目光都炯炯有神,注视着戴着奔尼帽的郑主任。
  陈勇坐在队伍前排的上尉和中尉队伍里面,抱着步枪,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动声色。林锐在第二排的少尉队伍里面,黑色贝雷帽下的眼睛充满斗志。再往后是两排红牌学员,刘晓飞和张雷在队伍里面一动不动,眼神中的渴求却一览无余。接下来就是士兵队伍了,志愿兵占据了一半儿之多。田小牛和董强坐在队伍里面,董强眯缝着眼睛似乎浑身都在积蓄力量。田小牛虽然不动,但是喜不自禁,嘴里低声念叨:“哎呀妈呀!要是能出国比赛,这回了村儿里,那帮老民兵还不把我给抬起来扔天上去?我代表中国特种兵去世界上比赛了,他们想都不敢想啊!我在他们眼里那就是天兵啊!”董强笑笑,没说话。
  两辆三菱吉普车开入营地,哨兵敬礼。
  “起立!”担任值班员的陈勇高喊。300多名集训队员起立,对两辆车行注目礼。第一辆车下来的是穿着常服的何志军,他咣地把门关上,大步走向队列前方。第二辆车下来的是穿着迷彩服的雷克明,他戴着有色的近视眼镜,看不清他脸上什么表情,他走过来和郑主任站在一起。
  “同志们!”何志军高喊,队伍立正。何志军敬礼:“请稍息!”大家都看着他。“情况大家已经知道了。”何志军面色严肃,“人家把邀请函发到咱们国防部,我们能不去吗?——不能!就算人家不请我们,我们也得提出参加比赛!为什么?因为我们是中国军人,我们要在世界军队占据自己的一席之地!我们要告诉全世界,我们中国特种兵、侦察兵不是吃素的!是能打仗的!”大家都眼神发光看着他。“这仅仅是一场比赛吗?——不是!”何志军声音很高,“这是展现我们中国陆军特种部队、侦察部分队精神风貌的一个舞台,展现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不畏艰险、勇往直前的一个阵地!我们走出国门,代表的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代表的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数百万将士!这就是我们身上的担子,同志们有没有信心?!”“有!”吼声地动山摇。
  “我看过你们所有人的材料,你们都是出色的,非常出色!”何志军感叹,“如果让我带着你们这些战士上战场,我相信战无不胜!你们都是全军区和陆军学院的精英,都是最出色的战士!但是——我们不可能派出这么多的战士去参赛,妈拉个巴子的,人家会问你们这是来比赛还是来打仗啊?”大家哄笑。“所以我们要选拔!”何志军高声说,“选拔最出色的组成参赛代表队!郑主任,按照比赛规定,我们可以有多少队员参赛?”
  “何副部长!”郑主任高声说,“按照爱尔纳.突击组委会的比赛规章,每个代表队可以组织两个参赛小组,每个小组4人,一共是8名参赛队员!报告完毕!”战士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听见没有?!8个!”何志军高喊。“听见了!”怒吼还是地动山摇。“要从你们这300多精英里面再精中选精,选出八大金刚来!”何志军看着他们高声吼。大家都鸦雀无声。田小牛的脸已经白了:“8个……”
  “我们的集训采取淘汰制!”何志军高声说,“集训时间是6个月!淘汰是不间断的,最后剩下的8个,才是代表我们中国陆军去参加爱尔纳.突击比赛的八大金刚!同志们明白没有?!”——“明白!”
  “我给你们选了个总队长,选了个总教官!”何志军高声说,“总教官不用说了,是郑主任!总队长是他——我军区狼牙特种大队大队长雷克明上校!”雷克明跑步到前面,举手敬礼,一张嘴一串英语。
  “听懂了没有?!”何志军高声问。当然有听懂的,不过没人敢回答。何志军急了:“妈拉个巴子的,都没听懂?!”林锐高声说:“欢迎你们来到魔鬼训练营,记住——最好的一天就是已经结束的一天,而明天是最坏的!”
  “对,就是这个意思!”何志军说,“妈拉个巴子的,我也没听懂,你懂了!不错!下面我就把你们交给我军区‘爱尔纳.突击’集训队的总队长雷克明了,他是个什么人?——就是你见过最狠毒的、最残忍的、最不人道的那么一个魔鬼!我的话讲完了!”大家鼓掌。
  雷克明跑步到前面,冷冷看着大家,张嘴就是英语:“从今天开始,你们不是人!”大家都无声,这句比较简单,还都能听懂。雷克明面无表情地说:“你们是牲口,是公牛,是你所知道的一切最悲惨的动物。很多年后,你们会对曾经参加我的魔鬼训练营而自豪;但是从这一秒开始,你们除了后悔没有别的。如果你们没有觉得后悔,不是你们的错,是我的错!”
  田小牛眨巴着眼睛,没听明白,脸上苦死了:“完了,完了,第一个被刷的就得是我啊。”董强低声说:“意思是要把我们训练成牛。”田小牛乐了:“那还训啥啊,我从小就是头牛!”
  雷克明训完话,用英语高喊:“先做准备活动——武装越野20公里!”大家都惊了,20公里?没跑过啊!“开始!谁是最后一个,今天就被淘汰!”雷克明高喊。哗啦啦,全出去了。
  “老雷,交给你了。”何志军说,“全看你的了!”
  雷克明笑笑:“——这是速成啊,参加爱尔纳.突击比赛的都是历史悠久的特种部队。不过,就是爬,也得给我把前三名爬回来!”“好!”何志军拍拍他,“我走了,你们辛苦!”雷克明和郑主任敬礼,看着车开走了。
  “怎么弄?”郑主任问。雷克明淡淡一笑:“往死里弄。最后一个今天就打背包回去。”
  山路上,集训队员在拼命跑着。喘息声、脚步声、武器的撞击声响成一片,几百双军靴踏得土路上灰尘四起。
  2
  子君:
  请你允许我这样称呼你,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不过我们是战友,我这样叫你也不算过分,对吗?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们接受的任务不是战争,是为了出国参加国际特种兵比赛而进行的集训选拔。我把我可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我们这批集训队有300多人,除了我们特种大队,陆军学院和军区各个野战部队的侦察分队也都输送了自己的种子队员。
  张雷也在我们集训队里面,他是学员队的队长,显然他是非常出色的。虽然我不喜欢他,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军人,这是军人之间的惺惺相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会问,你方子君做的事情肯定都有自己的理由。如果你需要我转告他什么话,就告诉我,我一定会转告的。你自己也可以给他写信,就按照我的地址写,最后写学员队就可以。
  离婚报告我不知道你签字没有,我希望你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当时我答应你有些冲动,但是我不能不答应你。因为你是方子君,这就是唯一的理由。我曾经试图用我的爱来感动你,但是我想不太可能了。我这些天想的很明白,感动不是感情。我们都是战场下来的军人,还有什么是我们看不透的呢?希望你幸福,不用为我们担心。如果需要,我会照顾张雷的,不会让他看出来,你放心。
  战友:陈勇
  方子君拿着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在办公室站起来心潮澎湃,看着这封简单的信,泪水落下来。方子君翕动着嘴唇低语:“都是我的错。陈勇,不要受伤……”泪水打湿了信。
  3
  “这是几?”郑主任举着三根手指用英语问。累得眼睛都发直、浑身被汗水湿透的陈勇看着郑主任的手,满脸的迷彩油都被汗水冲开了。他努力辨认着,用英语回答:“3!”“好!”郑主任拍拍他的肩膀,“过!”陈勇跑步过去,从桌子上拿起54手枪,颤抖着手组装好,装上弹匣,跑到两个山崖之间悬挂的两根木头上站好。左手拉着上面的木头,脚踏在来回晃悠的下面木头上,瞄准20米外的靶子。当当当当当!5枪3中。他把枪插好,走过去,跑向下一个障碍。
  “这是几?”郑主任举着4根手指用英语问。这个中尉努力辨认着:“5!”郑主任脸上没有表情:“淘汰!”中尉两眼发直,晕了过去。郑主任高喊:“卫生员马上抬走!”
  下一个是张雷。郑主任举着两根手指问:“这是几?”张雷高喊:“胜利!”郑主任拍拍他的肩膀:“过!”张雷跑过去组装手枪,手也在颤抖。
  “这是几?”郑主任举着5根手指问林锐。林锐也是呼哧带喘,说:“5!”“过!”郑主任高喊,“快点儿!最后5名还是要淘汰的!”林锐也跑向桌子。
  刘晓飞的奔尼帽都歪在头上,汗流浃背地跑过来。郑主任举着4根手指:“这是几?”刘晓飞用步枪撑着自己:“4!”郑主任问:“还能坚持吗?”“没问题!”刘晓飞干咳一下,跑向桌子。
  董强和田小牛背着背囊,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几乎是同时跑过来的。郑主任举着三根手指头:“这是几?”田小牛眼睛发直,怎么也看不清楚。郑主任高喊:“最后一次,这是几?”董强不经意地踢了他后靴跟三下,田小牛马上用他的牛式英语高喊:“斯瑞!”“好!过!”郑主任举起5根手指头面对董强,“这是几?”在董强的身后,陆陆续续跑着戴着奔尼帽、穿着迷彩服的剽悍的军人们。超负荷的训练让他们的身躯那么疲惫,在庞大背囊的重压下,他们的脚步都是蹒跚的,只有奔尼帽下面的眼睛黑白分明,布满血丝。
  4
  “喂?军医大学吗?我找刘芳芳,让她接一下电话好吗?我是她的妈妈。”萧琴坐在沙发上拿着电话,声音发颤。外面响起车声,刘勇军下车大步走进来。萧琴还在拿着电话:“什么?她不接?麻烦你告诉她,我是她妈妈好吗?……她说谁的电话都接,就是不接我的?为什么啊?我是她妈妈啊……喂!喂!”啪,对方挂电话了,电话忙音。
  刘勇军把帽子和公文包交给公务员,冷冷地看着萧琴。萧琴坐在沙发上撑着头掉泪:“我是她妈妈啊,她怎么就不接我的电话呢?”刘勇军坐在中间的长沙发上,公务员迅速把茶放在茶几上。刘勇军点点头,看着萧琴不说话。萧琴问:“老刘,你能不能去找找军医大学的领导?让他们帮忙劝劝女儿?”
  “你不是能耐吗?”刘勇军把杯子一顿,“你自己去找啊!”
  “老刘,我错了还不行?”萧琴擦着眼泪,“你就帮我去找找他们领导,好吗?”
  “这种事情,找人家领导算怎么回事?”刘勇军站起来在客厅踱步,“我怎么说?我说我女儿离家出走,不回来了?你萧琴以为什么事情都是找领导可以解决的?”
  “那,那你说怎么办?”萧琴可怜巴巴地看着刘勇军。
  “你不是能耐吗?”刘勇军指着她的鼻子,“你不是比我还领导吗?你见了军衔和职位比我低的,不都是领导吗?啊?!你比我还能耐,你比我还领导!”
  “老刘,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萧琴可怜巴巴地说,“我写检查还不行啊?”
  “我告诉你——萧琴!现在不是检查的问题!你太不像话了!”刘勇军声色严厉,“有你那么跟人说话的吗?我不是光说张雷的问题,我是说你跟很多人的问题!我工作忙管不了你,以为你没工作在家待着就惹不了祸,没想到你更厉害了?啊?!”
  “老刘,我……”萧琴气馁地坐在沙发上。刘勇军厉声说:“权力是什么?权力是军队赋予我的,你有吗?你什么级别?你可以随便在我不在的时候动我的车、我的司机?你凭什么坐奥迪?昨天我和司机谈话了,他跟我汇报了你最近的动态,你现在不得了啊你?!”萧琴不敢说话。刘勇军指着她的鼻子说:“军区机关,下面的部队,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你居然还敢和我的干部谈话?!居然敢整特种大队的黑材料?!”萧琴脸色一惊,看刘勇军:“老刘,我没有……”
  “军区的干部都给我汇报了!”刘勇军举起茶杯就砸碎在地上,哗啦啦一地水,“你有什么资格去调查?!有什么资格去询问我的干部?!”公务员小岳无声地拿着墩布过来擦地。萧琴颤抖着声音说:“你先出去,等会儿再擦吧。”
  “怕什么?!”刘勇军怒了,“怕丢面子?!——小岳!”“到!”小岳立正。“给你一个任务!”刘勇军看着他,“能不能完成?!”“能!”小岳斩钉截铁地说。“从现在开始,萧琴不许出大门一步!”刘勇军颤抖着声音说,“你给我看好了,出去了,我就处分你!”小岳张大嘴,看着首长,又看看萧琴。“能不能完成?!”刘勇军怒吼。“能!”小岳立正。
  “老刘,我……”萧琴颤抖着声音,“我不是犯人,我是公民!你没有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对,你有人身自由!”刘勇军怒气冲天,“你可以走出去——出了这个门,你就别再给我回来!”萧琴脸白了看着刘勇军。刘勇军怒视着她:“特种大队的黑材料怎么回事?!”
  “我也是想帮助你工作……”萧琴辩解。刘勇军气得手都发抖:“你有什么资格帮我工作?我郑重告诉你,萧琴——我不是林彪,你也不是叶群!我刘勇军不搞老婆当办公室主任那一套!你给我记住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萧琴低下头不敢说话擦眼泪。
  “材料呢?你交给哪个部门了?”刘勇军问。萧琴说:“我没交……”
  “为什么不交?”刘勇军有问,萧琴低头撒谎:“我怕人家说你搞裙带关系……”“你还怕这个?!”刘勇军一脚踢飞身边的一把椅子,哗啦啦砸碎了玻璃,“你萧琴还怕人家说我搞裙带关系,搞枕头风?!你给我老实交代!”
  “我真的是怕这个……”萧琴不敢说真实原因,“老刘,你别生气,你的身体……”
  “你给我坐下!”刘勇军怒吼,“小岳,给我收拾东西送到军区司令部首长值班室!我今天晚上就去值班室住!从今天开始,你不跟我说清楚,别想见我!”他戴上军帽指着萧琴怒吼,“我是带兵的!我不能让我的兵在前面冲锋陷阵,我老婆在后面整他们的黑材料!”他拿起公文包大步走了。外面车门响,车走了。萧琴追到客厅门口,无力地靠着看着敞开的大门。
  “阿姨,我,我去收拾东西了。”小岳小心说,“这是首长的命令,我得执行。”萧琴不说话,流着眼泪。她身后的小岳轻声地上楼了。萧琴哭着说:“我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吗……你们怎么都不理解我呢……”
  5
  刘芳芳和何小雨抱着课本在校园里走着,后面有人喊:“芳芳!”两人回头,穿着衬衣和军裤的刘勇军大步笑着走过来。何小雨有礼貌地说:“刘伯伯好。芳芳,我去上自习了。”刘芳芳喊:“你在八教等我。”
  刘勇军笑着看女儿,刘芳芳脸上没有笑容,也不看他。
  “芳芳,能陪我散会儿步吗?”刘勇军笑着说。
  “刘参谋长时间宝贵,我耽误不起。”刘芳芳敬礼,“首长,我去自习了!”
  “芳芳,我现在不是参谋长!”刘勇军急忙叫住她,“你瞧,我专门把军装脱了放车里,车也没开进来。我走着来找你的,我现在是你的爸爸。”刘芳芳看着父亲额头的汗:“……你心脏不好,干吗要走那么远啊?我们学校可大了,你走了好久了吧?”
  “没多久。”刘勇军笑道,“散散步,对我身体也有好处。你能陪爸爸散散步吗?”刘芳芳不说话,心已经软了。“走吧。”刘勇军笑着说,背着手看着黄昏的花园,“很久没这么和你散步了。”刘芳芳不说话,抱着课本跟在后面。
  “爸爸的工作越来越忙,你也穿上军装了,见面的机会少了。”刘勇军感叹,“还是爸爸当团长、师长的时候好,都在家属院,你没事就到师部找爸爸。爸爸开会,你就在外面跟战士玩,困了就在我的值班室睡觉……”刘芳芳鼻头一酸,泪掉下来。
  “爸爸知道,你恨爸爸,对吗?”刘勇军问。刘芳芳低声说:“没有。”
  “你恨爸爸,干吗当将军,干吗有这么大的权力。”刘勇军看着她,“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其实不是这样的,她年轻的时候也是师部的一朵花,很单纯。生你的时候难产,吃了不少苦,所以我也比较迁就她。你是不是在想,如果爸爸没有那么大权力,妈妈就不会变成这样?”刘芳芳不说话。“其实爸爸跟你一样,也是一个普通的军人。”刘勇军苦笑,“拿破仑有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爸爸当了将军,算是个好士兵——没想到,反而不是个好爸爸了。”刘芳芳笑了:“哪儿的话,我知道你疼我。”
  “你妈妈变成现在这样,我有责任,我对她教育不够。”刘勇军说,“不过反过来说,她毕竟还是你的母亲,我的妻子,对吧?”刘芳芳不说话。
  “她还是疼你的。”刘勇军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了……”
  “我不会原谅她的。”刘芳芳低声说,“张雷本来就是个很傲气的军人,他不可能会向这些东西低头的。她看低了张雷,侮辱了他,也等于侮辱了我。我喜欢的就是他的这种傲气,她怎么能这样对待张雷?”
  刘勇军苦笑:“这个张雷啊,真的有那么好吗?”刘芳芳问:“他要不好,你干吗总是会提起他呢?你不也是会说,生个儿子就要跟张雷一样吗?”刘勇军哈哈大笑:“那是因为我欣赏他,他敢在那么多将军面前高喊——‘将军同志,按照战争规则,我征用你们的直升机’!——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兵,从来没有!”刘芳芳笑了,笑容里面有些许自豪。
  “下周我去军区爱尔纳.突击集训队视察,我会去和他谈谈。”刘勇军说。
  “啊?!”刘芳芳急忙说,“你可别和他谈!他可不会屈服你的,他肯定会恨我的!”
  “我知道。”刘勇军笑道,“你爸爸带了一辈子的兵了,兵都是什么类型,我还不知道吗?我不是作为将军,是作为你的父亲——他的一个朋友的父亲来和他谈。你应该相信我,在战场上,你爸爸的一句话可以让成千上万的士兵去赴汤蹈火!不了解士兵,我做得到吗?”
  “那你打算和他谈什么?我可不要你说我喜欢他,他会看不起我的!”刘芳芳眨巴眨巴眼睛问。刘勇军苦笑,说:“当然不会。你是我刘勇军的女儿,哪儿有我去求他娶你的道理?!他有傲气,你怎么就没有?你的身体里流的是我刘勇军的血,我怎么带兵的?你都忘记了吗?”刘芳芳说:“这又不是打仗!”
  “你错了,芳芳。”刘勇军说,“男人和女人之间,才是战争呢!或者他征服你,或者你征服他。如果他根本就不想征服你,你就是把所有防线都给他放开了,他也根本不进来!那么,你为什么不换个思路呢?不要老是示敌以弱,这种兵,你越弱他越没兴趣!真正的男人,喜欢征服强者!”刘芳芳回味着父亲的话。
  刘勇军疼爱地看着女儿:“按说我不该现在跟你说这些,如果不是看张雷也确实不错,我是不会同意的。我不是那种溺爱女儿的父亲,我把你送到军校,送到特种大队锻炼,是希望你可以成为真正的军人的!我这样做还有一个考虑——芳芳,你从未遇到过挫折,如果这是一次失败,对你未必不是好事!失败才会给你人生的经验,才会去反思!”
  “爸爸,我是你的女儿!”刘芳芳坚定地说,“我不会失败的!”
  “好丫头!”刘勇军笑了,“要有这个志气!我走了,晚上还要开会!”
  “爸,我送你出去吧。”刘芳芳说。“不用了,你抓紧时间学习。”刘勇军摆摆手,“好好珍惜你的青春,学习科学知识!以后毕业了,好为军队做贡献,张雷的事情不要分心——是你的,怎么都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也不会是你的!”“嗯。”刘芳芳坚定点头。
  刘勇军大步往回走,突然回头:“有时间记得给你妈妈打个电话!我也住在军区值班室了,让她好好反省反省。她现在肯定不舒服,你是她的女儿,在这个时候不要丢下她。你是未来的医生,遇到病人要耐心、要客观,要帮助她治好这个心病。我们还是个家,对吧?”刘芳芳犹豫了一下,点头。
  “我走了。”刘勇军笑笑,大步往回走了。刘芳芳看着父亲的背影,鼻子一酸:“爸爸,你别忘了吃药!”“忘不了!”刘勇军不回头乐呵呵地说。
  6
  “还剩下41个!”雷克明用英语高喊,“明天开始实战考试,完全按照比赛要求!剩下20个,去海南参加最后的集训!在这20个里面最后选择8个!”41个穿着迷彩服累得呼哧呼哧的精锐战士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脸上全是迷彩油、汗水和泥水。
  “你们的表现,只有一个单词可以形容!”雷克明冷笑着,“垃圾!”战士们恶狠狠地看着他。雷克明冷笑:“不服气?明天拿出你们的手段来,给我看看啊!”
  张雷怒视着他,用英语高喊出来:“胜利!”41个战士齐声怒吼:“胜利!”
  “胜利不是喊出来的,是打出来的!”雷克明说道,“都去洗澡,我不想看见你们的脏样子!5分钟,最后一个从澡堂出来的,淘汰!没洗干净就敢出来的,淘汰!解散!”
  大家跟疯子一样甩掉身上的装备,跑向充当浴室的大帐篷。雷克明点着一颗烟,脸上没什么表情。没多久,张雷第一个全身赤裸湿漉漉地跑出来。雷克明头也不抬地问:“洗干净了吗?”张雷立正:“是,总队长!”雷克明随手捡起身边的一把步枪,撩起一摊泥巴甩过去:“没干净,再去。”张雷咬着牙:“是!”转身跑了。
  不一会儿,41个战士都全身赤裸地站在雷克明面前。雷克明冷冷地看着:“最后一个,出列。”第41个含着眼泪出列。“收拾东西,今天晚上,车送你回部队!”这个战士号叫一声大哭起来。
  “弱者,战场上无人同情。”雷克明冷酷地说,“解散!”陈勇面无表情在套被汗水湿透的迷彩短袖衫。张雷在远处冷冷地看着他。刘晓飞低声说:“他是总分第一名。”
  “比我高0.5。”张雷说,“明天,我们把这个分追回来!”
  “我要撑不住了,董强。”田小牛站着喃喃地说。
  “狗屁!”董强把他的衣服甩给他,“赶紧穿,我们已经挺到现在了!”
  田小牛木然地穿着:“给我一枪吧。”
  “少废话!”林锐盯着他,“你已经吃了这么多的苦了!赶紧给我穿!”
  田小牛含着眼泪穿衣服:“我就操这个爱尔纳!”
  7
  倾盆大雨哗啦啦铺天盖地地下着。雷克明看看手表,看看阴沉的天气,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老天助我啊!”郑主任苦笑:“我都有点儿不忍心了。为了一场比赛,这些战士付出的太多了。”雷克明说:“这是一场比赛。我们不是非要争第一,这些战士都没接触过外军特种部队的训练设施和训练标准,外军天天练的就是那个,我们都是临时抱佛脚。没有几年的经验积累这个第一是拿不到的,这个我很清楚。”
  “那你为什么还要练他们那么狠呢?”
  “这是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第一次在全世界亮相。”雷克明冷冷地说,“多少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告诉全世界——我们中国陆军特种部队是一支不怕死的虎狼之师!”
  一个少校冒雨跑步到临时观礼台前用英语报告:“报告总队长、总教官同志!所有裁判都已经到位,申请比赛开始!”
  “可以开始。”雷克明还礼。少校正要跑步过去,一辆三菱吉普车开来。雷克明和郑主任都起立,何志军穿着常服下车大步走来。司机跟在他身后打开伞,何志军一把推开伞走过雨地,走上观礼台。雷克明问:“老何,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何志军看着大雨说,“我把会挪到下午了。”
  “整个考核需要四天三夜。”雷克明说,“你可以抽时间来看。”
  “我看着他们开始吧。”何志军站在观礼台中央,举起望远镜,湖面上一片苍茫水色,什么都看不见。雷克明点头,用英语对那个少校说:“可以开始!”少校敬礼,跑步到一个帐篷里面。他拿起电台话筒,用英语命令:“比赛开始!”两发红色信号弹打入雨天的上空。湖面的滩头阵地,机枪开始密集射击。何志军关切地问:“实弹吗?”
  “是。”雷克明说,“射击高度1米6,比比赛要求低10公分。”
  何志军面色忧郁:“急救措施准备好了吗?”
  “是。”雷克明说,“准备了两个救护队,30个病床和足够的血浆。”
  何志军不再说话。雾色当中,隐约出现橡皮艇的影子。
  “注意高度!”陈勇高喊着低姿在橡皮艇最前面。头顶有子弹嗖嗖嗖嗖飞过去,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林锐在他侧后方手持步枪观察着前方,董强在他另外一侧。最后面是田小牛,在操舟。他们身旁是其余的橡皮艇。
  张雷看着前面下着命令:“注意,上岸以后跟我走!躲开炸点!下雨以后标志物不明显,千万要小心!”刘晓飞抹着被雨水淋湿的脸,继续持枪注意前方。
  橡皮艇陆续接近岸边。陈勇第一个翻身下水,其余的战士也都下水,拉着橡皮艇用极低的姿势往岸边走。一颗子弹擦着陈勇的钢盔顶部过去,他高喊:“再低!”大家又低了点儿。张雷也下水了,他在齐膝的水里低姿前进。刘晓飞和另外两个学员下水以后拉着橡皮艇向岸边靠拢。随着集训队员开始登陆,炸点陆续响起来。由于下雨,没有翻开沙尘的爆炸效果,只是低低地翻起湿沙。四人一个的小组小心但是迅速地通过滩头,向纵深挺进。陈勇小组还是第一个,张雷小组紧随其后。何志军站起来,看着小组陆续进入深山老林。
  “四天三夜,200多公里。”雷克明站起来说,“林子里面有一个机械化步兵团加一个侦察营的假想敌。”何志军点点头,苦笑叹气:“老了,没你狠了!”
  “这种训练,我军也是第一次接触。”雷克明说,“如果不是为了比赛,我们不会这么练。国情不同,作战习惯也不同,不过交流还是有好处的。”
  “对啊,走出去!”何志军眼睛发亮,“去交流去学习,也让他们认识一下我们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的精神风貌!有人让我说能拿第几,我说不拿倒数第一就是胜利!——这个话不能告诉队员,不然影响军心!”
  “就看军区首长怎么想了。”雷克明淡淡一笑,“如果非要你立军令状呢?”
  “那我就写——如果拿了倒数第一,我下马!”何志军狡猾地笑。三个人哄堂大笑。密林里面已经开始有枪声和狼狗吠叫。
  8
  陈勇带着自己的三个组员拼命地跑着。密林里面一片忙乱,嘈杂的人影穿梭着。牵着狼狗的战士们冒雨追击这群集训队员,戴着蓝色钢盔的裁判裹着雨衣,在不同的地方冷眼观察着。空包弹在大雨中嗒嗒嗒嗒撕开水雾,a集团军调来的这个军直侦察大队一营和夜老虎团早就不满特种部队平时的飞扬跋扈,这次终于逮着机会,所以几乎不用动员,所有人都已经处于绝对的亢奋状态中了。一个小组在强行摆脱追击的时候,陷入步兵们的重围。他们跑入沼泽试图摆脱追击,不料从沼泽里面突然跳出十几个战士直接就给他们按倒了。泥水吃了不算,胸条也被撕下来,扣分,然后放人。满身泥水的a军侦察大队一营营长肖乐少校看着被自己亲手抓住的狼狈不堪的集训队员被放掉,哈哈大笑:“电台兵,传我的命令下去!每抓住陈勇一次,准假一个礼拜!快快快,我要给这个家伙一个好看!”
  密林间的公路上,步兵战车两辆一组在巡逻。车队两边都跟着各一个排的战士,走在最前面的是吐着舌头、浑身毛皮湿透的大狼狗。前面几个试图穿越公路的集训队员像猴子一样嗖嗖从密林冲出来跑上柏油公路。狼狗汪汪汪叫着,步兵战车上的机枪嗒嗒嗒嗒喷出烈焰,跟在车旁的步兵们松开狼狗。两条大狼狗狂吠着追去了,步兵们在后面紧紧跟着,高喊着:“解放军优待俘虏!”两辆步兵战车不能进林子,在公路边停着,机枪手对着树林嗒嗒嗒嗒一阵扫射。
  潜伏在路边树上的张雷拨开面前的树杈,隐藏在迷彩油当中的眼睛黑白分明。他伸出右手,对下面打了手语。刘晓飞卧倒在灌木丛中抬头看着他,会意伸手,示意后面的两个组员隐蔽好。两辆步兵战车漫无目的地顺着公路开着,嗒嗒嗒嗒不时地冲着灌木丛和树林扫射。步兵战车过去以后,张雷顺着湿漉漉的树干无声地滑下来。
  “下雨对我们长途奔袭不利,不过也有好处,军犬鼻子失灵了。不然摆脱军犬是个大问题。”刘晓飞说。张雷苦笑:“看见没有,兄弟部队下了大力气了。抓一次扣分,多抓几次我们的分就是负数了。”刘晓飞说:“那怎么办?看这个架势,一次不被抓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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